中国共产党党员 ，民盟中央原副主席 ，天下人大财务经济委员会原副主任委员、执法委员会原副主任委员 ，天下政协经济委员会原副主任 ，“刷新先锋”奖章获得者 ，经济体制刷新的起劲提倡者 ，著名经济头脑家、教育家 ，北京大学哲学社会科学资深教授 ，伟易博治理学院首创院长、信用院长厉以宁先生因病医治无效 ，于2023年2月27日19点31分在北京协和医院逝世 ，享年92岁。
惊闻厉先生逝世 ，感应无比悲哀。我1984年进入北大经济系 ，在快要四十年的时间里一直受教于厉先生广博精湛的头脑和心忧天下的情怀。我们八十年月上大学的这一代人是读着厉先生的书、聆听厉先生的授课生长起来的 ，他是伟易博头脑启蒙者和人生引路人。在厉先生的身上凝聚了一个知识分子的梦想组合：著书立说 ，经世济民 ，特立独行 ，桃李天下。高山仰止 ，景行行止 ，虽不可至 ，心神往之 ，为学、为师和为人 ，厉先生都是我们学习的模范和楷模。
斯人已逝 ，幽思长存。厉先生是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的主要开拓者、经济体制刷新的起劲提倡者 ，也是深入一线扎实调研、躬身践行的探索者。他对中国许多重大经济理论和现实问题的思索与洞察都极具前瞻性和立异性。纵然隔着几十年的沧海桑田、世事幻化 ，通常重读厉先生的著作 ，总能感受到他的许多看法依然随着时代脉搏一起跳动。
在此 ，谨以《以人为本的经济学研究：重读〈体制·目的·人——经济学面临的挑战〉》一文 ，管窥厉先生穿越时空的头脑引领力 ，深切思念我们敬爱的厉先生。
20世纪80年月我在北大念书的时间 ，厉先生每有新著问世 ，都是赶在第一时间拜读 ，那种一睹为快、如获至宝的感受依然念兹在兹。1986年由黑龙江人民出书社出书的《体制·目的·人——经济学的挑战》（以下简称《体制》）自然也是在第一时间读完的。以我其时大学二年级的经济学知识和阅历 ，尚缺乏以浏览其中诸多精湛之处 ，但仍然感受到了厉先生高屋建瓴的眼光和力透纸背的学问。印象尤其深刻的是 ，此书站在天下经济手艺厘革浪潮的前沿 ，一句“经济学向那里去” ，犹如“天问”一样平常震耳发聩。
时隔多年重读此书 ，一方面感应无比亲热 ，熟悉的封面 ，发黄的纸张 ，激光照排时代之前的铅字 ，以及带有谁人时代特殊烙印的看法、问题与争论 ，这一切都让我回到了谁人熟悉的年月和校园 ，回到刷新之初、百业待兴的中国 ，有恍如隔世之感 ；另一方面 ，三十多年物换星移 ，沧海桑田 ，无论天下照旧中国都爆发了排山倒海的转变。然而 ，书中的许多看法和看法仍然闪灼着头脑的光线 ，具有穿越时空的契合性和生命力 ，时代三十多年的经济社会变迁似乎只是用来见证厉先生昔时对许多重大理论和现实问题的洞察力和预见力。
01
《体制》一书的时代配景
正如厉先生在序言里所强调的 ，《体制》一书的要旨是在天下科学手艺革命的大潮流下回覆“经济学向那里去？”的问题。为了深入明确这个问题的学术配景、意义与内在 ，我们必需明确其时中国与天下所处于的经济生长阶段以及面临的重大问题与挑战。
首先 ，20世纪70年月以来 ，天下经济生长进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在西方国家 ，以信息手艺、生物手艺、新质料与新能源手艺为代表的新手艺革命如日中天 ，丹尼尔·贝尔所描绘的“后工业社会”随之来临 ，知识经济取代古板的制造业 ，理论知识的积累与撒播成为立异和厘革的主要驱动 ，对生产流程、企业组织和社会治理的方法爆发了深远的影响。与此同时 ，新一轮全球化启动 ，生产国际化的趋势日益显着。蓬勃国家与生长中国家之间不再是制制品与原质料之间的商业名堂 ，国家间古板商业的笔直分工系统酿成了水平型的分工形式 ，以跨国公司与对外直接投资为前言的全球价值链和工业链逐渐形成。
其次 ，20世纪七八十年月西方经济学的主流理论正面临新一轮的反思和转型。西方国家1929-1933年的大萧条对古典经济学恒久以来占有主流的“自由放任”理论与政策提出了严肃的挑战 ，强调国家干预和宏观经济调控的凯恩斯主义应运而生。第二次天下大战之后 ，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普遍接纳凯恩斯主义的经济政策 ，通过财务和钱币政策的搭配对总需求的治理举行逆周期“微调” ，以此钻营宏观经济稳固与微观经济效率之间的平衡。70年月的“石油� ；北� ，人为与价钱交替上升 ，供应侧的攻击使得西方国祖古板上泛起的通货膨胀与失业的交替关系 ，酿成了两者并存的“滞涨”时势 ，这使凯恩斯主义理论遭遇诠释性� ；�。弗里德曼的钱币主义、以卢卡斯为代表的理性预期学派相继兴起 ，在宏观经济学逐步成为主流。在经济政策方面 ，80年月初撒切尔夫人与里根同时强调自由主义和私有化新政 ，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来临。作为这一轮经济学思潮的延伸 ，生长经济学也最先反思拉美国家干预和“入口替换”战略的得失 ，亚洲四小龙的“出口导向”战略所体现的市场导向受到推许。
再次 ，中国经济刷新进入了主要的历史阶段。20世纪70年月末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农村迅速普遍 ，提高农民生产的起劲性效果极为显著 ，并顺势推动了州里企业的生长。80年月中期中国经济刷新的重心从农村转入都会 ，都会经济体制刷新的重大性和难题性是农村刷新所无法相比的。1984年《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刷新的决议》也正式提出了“有妄想的商品经济”的刷新目的 ，可是关于刷新的战略、路径尚不清晰 ，有待于进一步探索。更主要的是 ，中国学术界刚刚从“文化大革命”十年的“左倾主义”蹊径盛行的年月走出来 ，绝大部分知识分子还禁锢在“极左”头脑的惯性之中 ，对外部天下正在爆发的深刻转变所知甚少 ，对西方经济学很是生疏 ，更遑论西方经济学最前沿的生长。
八十年月中国知识界沐浴头脑解放的春风 ，大规模引进和学习西方理论。西方经济学在中国大学的经济系成为很是受接待的课程。可是 ，站在中国的视角 ，放眼天下 ，怎样借鉴西方经济学 ，坚持和生长马克思主义 ，建设中国特色的政治经济学 ，为中国的经济刷新提供理论指导和借鉴 ，这是摆在中国经济学界的重大使命和挑战。厉先生的《体制》一书就是在这样的配景下回应时代的要求。
02
《体制》的主要叙述
在天下新手艺刷新的浪潮之下 ，从体制、目的、人三个条理剖析经济学所面临的挑战是《体制》一书最大的亮点和特色。这反应了厉先生对其时天下经济生长趋势和问题的敏锐判断和对西方经济学及相关学科最前沿生长的深刻明确。《体制》内容极为富厚 ，限于篇幅 ，下面我只能摘取其中的一些主要片断举行简述 ，为我们后续的讨论提供一个配景。
《体制》第一条理的内容聚焦经济体制 ，选择切入的角度是集权与分权的问题。从国家的角度看 ，集权与分权涉及的是宏观经济调控与微观经济活动之间的协调关系 ，从微观组织的角度看 ，公司总部与各营业单位（或分公司）的决议权分派 ，即集权与分权也是一个极为主要的问题 ，如美国二战之后至公司的治理体制从U型组织向M型组织的演化就是从集权体制走向相对分权的体制。经济体制应该怎样设计才华增进资源的合理设置？新手艺的生长怎样影响集权和分权体制？从20世纪七八十年月所爆发的制度变迁来说 ，无论关于西方国家照旧社会主义国家 ，集权和分权问题确实是最为焦点的一个挑战。
如前所述 ，战后凯恩斯主义的兴起与盛行是对亚当·斯密以来“自由放任”经济政策的一次系统纠正。可是 ，进入70年月之后 ，“滞涨”时势的泛起使得凯恩斯主义理论陷入� ；�。作为对战后凯恩斯主义政策的一次系统纠正 ，以英国和美国为代表 ，市场经济国家最先实验“非国有化”（私有化）运动。可是正如厉先生在书中指出的那样 ，这不是一次简朴的回归“自由放任”体制 ，而是在“混淆经济体制”之下探索国有企业刷新 ，提出了公私联合谋划的新思绪 ，以此取代古板的国有化体制。这就是当今各人热议的PPP（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的早期实验。
“战后”经由30年的妄想经济实践 ，恒久以来执行集中治理体制的社会主义国家也处在经济刷新的历史节点。以波兰经济学家布鲁斯和捷克经济学家奥塔·锡克为代表的东欧经济学家对古板社会主义集权型妄想体制举行了反思和批判 ，提出了集权与分权相连系的经济体制设想 ，实质上是在社会主义经济体制框架下寻找宏观经济与微观经济协调生长的内在机制问题 ，同时实现经济稳固与经济效率。厉先生一方面肯定这些理论探索的主要意义 ，另一方面也指出每个国家都有其特殊性 ，经济刷新必需连系本国特殊的经济条件而举行实验。
从天下规模看 ，集权与分权的问题也体现在企业治理制度应敌手艺转变的厘革上。例如随着生产国际化和全球分工系统的形成 ，跨国公司的治理从古板上集权的体制朝着分权的偏向生长 ，主要体现为外洋分支机构的自主权显著增添 ，在总部战略妄想和营业协调的框架之下分支机构可以凭证所在国家和局部市场的情形作出自己的战略和营业决议 ，以兼网络团层面的集中协调与机构层面的无邪反应的双重益处。
都会治理体制同样保存集权与分权的权衡问题。都会化历程中保存集聚与扩散两种相反偏向的实力 ，这决议了都会规模的巨细。而都会的生长能否走向良性循环的轨道 ，在相当意义上取决于都会的治理体制。都会政府怎样妄想和治理土地的用途、修建的高度 ，怎样提供优异的公共效劳和基础设施 ，关于都会的集聚效应的施展至关主要。厉先生提出了集权与分权相连系的都会治理体制的设想 ，例如都会政府凭证都会的资源特点和较量优势制订都会的中恒久生长妄想和生产结构 ，而企业可以凭证市场供求做出自己自力谋划决议 ；都会政府不应该直接治理企业 ；都会政府应该开放外地市场 ，包括劳动力市场 ，勉励生产要素跨地区流动 ，生长都会间的横向经济联系。
《体制》讨论的第二个层面的问题是目的问题。经济学通常假定理性人会追求最大化的目的 ，如企业最大化利润目的 ，消耗者最大化其效用。但在现实中 ，由于信息网络、处置惩罚和决议自己的本钱 ，人们并不是凭证最优原则行为 ，而是接纳更现实的原则 ，如西蒙提出的知足原则或合理原则。例如在市场竞争的情形下 ，企业的定价并不是凭证边际本钱和需求价钱弹性全心盘算最优价钱 ，而只是凭证竞争敌手的价钱举行响应的定价 ，或者就是接纳“平均本钱加成”定价。虽然看似偏离了最优定价原则 ，但在现实生涯中易于执行 ，具有充分的无邪性对市场做出反应 ，因此在企业定价实践当中很是普遍。
厉先生还讨论了现实原则问题关于宏观经济调控的意义�？魉怪饕逅岢墓腋稍� ，如逆周期、相机决议的财务钱币政策 ，都是建设在一个理想政府的假设基础上。这个理想性假设体现为两个方面 ，一是政府掌握完整的信息 ，有完善的信息加工能力 ，因而可以选择最优的政策组合及应对战略 ；二是政府干预经济的念头是贞洁的 ，即为了实现资源的充分使用。这两个假设在现实中都是过于理想化了。首先 ，政府当中做决议的政治家同样面临信息不完整和有限理性的问题 ，在现实中接纳相机决议的经济微调出错的可能性很是大 ；其次 ，政策干预的效力会随着时间递减 ，由于公众和企业会形成政府干预的理性预期 ；再次 ，政府在接纳宏观调控政策时也面临一些政治思量 ，如选举、讨好选民之类的思量 ，是政策干预偏离理想目的。诺德豪斯提出的宏观调控的“政治周期理论”就是说明政治家人为使用失业以及通货膨胀的轮替以实现最大化连任。公共选择学派也展现了凯恩斯主义的“赤字财务”背后的政治经济学（拜见第286-345页的先容）。给定这些典范的“政府失灵” ，也许市场自己的波动性以及产能过剩是可以容忍的 ，政府干预所带来的特殊问题比市场经济自己的失灵还要严重。在这个意义上 ，强调市场机制的作用 ，放弃国有化 ，勉励竞争 ，都是很是须要的。
从理想目的走向现实目的的另一个详细方面就是从简单目的走向多目的协调 ，这在国家和企业层面都履历了类似的转变历程。西方国家曾一度以坚持经济增添为主要目的 ，厥后发明增进经济增添的目的可能引发通货膨胀 ，物价稳固于是成为政府出台经济政策的新目的 ，在国际经济情形下国际收支的平衡也是坚持宏观经济稳固必不可少的条件 ，于是政府和宏观经济政策的目的组合酿成了充分就业、物价稳固 ，一连经济增添 ，国际收支平衡。随着情形污染问题日益凸显 ，情形� ；の侍庖步胝咧贫┱叩淖⒅厥孪� ，于是政府的宏观经济目的就日益综合和多元化。收入分派也应该进入宏观经济政策的目的系统。这些目的之间在大大都场合都是相互冲突的 ，因此怎样在这些多目的之间维持协调清静衡就是政策制订和实验的一门艺术。
《体制》一书也指出 ，多目的协调的逻辑同样适用于企业治理。企业在追求利润的同时还需关注公众对企业行为的态度 ，肩负社会责任 ，同时还必需关注企业内部员工的态度 ，从而在利润目的与非利润目的之间实现某种协调。厉先生指出 ，“只有不但纯把盈利作为目的 ，才华更好地实现盈利目的 ，只有不把盈利作为唯一目的 ，才华真正把盈利当做可以抵达的目的”（第171页）。这是一句极具深意的点评 ，我们后面还会回到这一点。
《体制》一书最后一部分讨论作为经济研究工具和经济研究主体的“人”。厉先生指出 ，经济学是“人”对“人”的研究（第268页） ，前者是经济研究的主体 ，后者是经济研究的工具。这个归纳综合看似通俗易懂 ，着实值得重复品味 ，巧妙无限。
恒久以来经济学主要是研究物质财产怎样增添以及怎样分派的学科 ，从亚当·斯密、李嘉图到现代经济增添理论莫不云云。然而 ，创立财产的目的最终照旧为了增进人的周全生长 ，最终照旧需要归结到人。随着经济学研究的深入 ，尤其是新手艺革命所带来的种种攻击 ，越来越多的人最先体贴创立的财产怎样更好地知足人们物质、精神和文化的需要。经济学从体贴国民收入到体贴消耗者的福利 ，如生涯质量、闲暇等福利维度 ，到“经济净福利” ，即减去情形污染等生态方面的价钱之后的国民收入。厉先生凭证经济学的这些希望进一步提出 ，住民的“综合的生涯包管感”（即包括生、老、病、伤、残、死等方面的生涯包管感）和社会包管制度的收益也应该计入住民生涯质量指标。
厉先生注重到20世纪80年月一些经济学家最先关注心理对人们经济行为的影响 ，好比对消耗、储备和投资决议方面的显著影响。经济学家在研究凯恩斯主义的宏观干预政策时也提出了一个“社会遭受力”的看法。给定失业和通货膨胀保存交替关系 ，那么国家干预的阈值就不是当通货膨胀率大于零 ，或非自愿失业率大于零才予以干预 ，而是凭证公众可以接受的失业率和通货膨胀率的合理区间 ，决议是否举行干预。从这个看法出发 ，厉先生做了很有意义的引申讨论 ，以为在中国经济刷新的历程中也需要注重公众关于刷新震荡的“社会遭受力” ，并进一步指出 ，公众关于经济震荡的心理准备有个方面：一是公众是否预期到目今的刷新震荡 ，二是公众是否履历过类似的经济震荡。因此 ，一项经济刷新步伐的出台 ，不但需要评估其经济可行性 ，还需要研究其社会可行性。沿着这个逻辑 ，经济学就不可仅仅局限于“经济人”的研究 ，还需要拓展到“社会人” ，把人置于社会情形、组织情形之中 ，考察其小我私家物质利益和精神价值的实现。
经济学的剖析也自然可以向政治领域延伸 ，如政治家与选民之间的关系就犹如一个政治市场的交流关系 ，即选票与竞选纲要（如经济政策）之间的交流。政治商业周期理论也更好地展现了通货膨胀与失业交替泛起背后的政治念头与逻辑。将政治历程、人们的政治态度纳入经济学剖析可以深化经济学研究 ，展现经济征象背后更深层的支配实力和运作逻辑。
经济学是对“人”的研究 ，而研究者又是“人” ，人们普遍体贴的公正原则、收入分派和利益协调是经济学家无法回避的主要问题。怎样界说“公正” ，是时机均等、照旧效果均等 ，效率与公正怎样兼顾 ，学者众说纷纭。新手艺厘革浪潮再一次将效率和收入分派之间潜在冲突摆上议事日程。与此相联系 ，新手艺生长是否会把人类引向邪路？怎样才华真正让科学手艺的前进有利于人的周全生长 ，而不是把人酿成科学手艺生长的牺牲品？经济学的伦理问题应该进入讨论规模。
基于对西方经济学最新生长的综述和反思 ，在《体制》的最后一部分 ，厉先生从体制、目的、人三个条理谈了关于建构中国特色政治经济学的构想。这些构想在《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一书中获得详尽的体现。
03
体制、目的、人——以人为本 ，三位一体
《体制》涉及内容和头脑的广度和深度 ，只有当我们站在三十多年之后回看才华真正明确。事实上 ，厉先生不但检视了宏观和微观经济学在其时最前沿的生长 ，并且还普遍涉及了其时最前沿的工业组织、国际商业、国际金融、企业治理领域 ，甚至我们还可以看出还处于起步阶段的行为经济学的一些希望。更要害的是 ，《体制》一书不但是对西方经济学众多领域的前沿文献做了最实时的综述 ，其中从体制、目的、人三个层面切脉现代经济学的走向以及对新手艺革命的回应是独具眼光 ，到今天仍然具有最现实的意义。与此同时 ，贯串全书的是厉先生基于经济学最新生长的回首与反思 ，对中国经济刷新的许多真知灼见。我下面主要就这两个方面谈些学习体会。
如前所述 ，厉先生对经济学研究的界说是“人”对“人”的研究 ，人既是经济学研究的工具 ，又是经济研究的主体。我以为 ，体制、目的、人是在“以人为本”的基础上“三位一体”的关系 ，而整个经济学的演化生长 ，着实就一直在诠释这一点。
从经济学的角度看 ，给定组织的目的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机制设计问题 ，而机制设计的有用性在于对人的明确和假设是否靠近现实的人 ，真实的人。经济学对组织和制度问题的研究就是一直从笼统的人到详细的人的历程 ，一直靠近现实的人。以经济体制的集权和分权问题为例。20世纪30年月关于社会主义可盘算性的讨论 ，以兰格为代表的经济学家提出了“市场社会主义”的设想 ，以为生产资料公有制与市场经济是可以兼容 ，以消耗者自主选择为基础的市场竞争决定价钱 ，然后可以让社会主义司理凭证价钱即是边际本钱的最优原则举行生产 ，从而实现有用率的资源设置。以哈耶克为代表的经济学家指出 ，市场社会主义将遇上两个问题 ，一是局部信息的疏散性 ，导致妄想政府无法网络到足够有用的信息决议资源分派妄想 ；而是企业司理的激励缺乏的问题。也就是说 ，市场社会主义假设了一个自悦耳从下令的企业司理 ，也假定了一个全知万能的妄想政府 ，这些放在现实生涯都是极为不现实的。以是一个优异的机制设计必需依赖于对“人”的准确明确。
诺贝尔奖获得者威利姆森生长出来的生意用度经济学开创了制度经济学的新学派。他的经济学剖析始于对古板经济学关于“经济人”假设的批判。威廉姆森以为 ，古板的企业理论假设企业决议者具有完整理性 ，且遵纪遵法。而现实中的行动者是有限理性 ，且带有狡黠的自私自利 ，一旦条件具备就可能显示时机主义行为 ，这是生意用度经济学的研究起点。有限理性、不确定性和时机主义组成了生意用度的基础 ，进而可以诠释企业内的集权与分权、企业间的并购与一体化决议。
正如厉先生指出的那样 ，企业组织和激励制度的厘革实质上照旧回到怎样将员工利益与企业利益高度连系的问题。从最大化的经济人到有限理性的现实人 ，从理想原则到现实原则 ，从物质利益盘算到自我价值的实现 ，在基础上建构的企业治理制度才是坚实有用的。弗里德曼一经有句名言：“企业治理者唯一的社会责任就是实现利润最大化” ，也就是企业的目的就是最大化股东利益。20世纪90年月以来 ，关于企业的利益相关者理论在学术界爆发主要影响 ，该理论以为企业效劳的目的除了股东 ，尚有员工、客户、社区等利益相关者。在这个意义上 ，我们也允许以更好地明确华为把企业的目的和定位确定为“以客户为中心 ，以斗争者为本” ，而未把创业者的利益或者利润作为目的。阿里巴巴对自身企业的定位是“客户第一 ，员工第二 ，股东第三” ，而这个定位在美国投资界做IPO之前的路演时曾一度受到投资者的质疑。从美国投资者的角度看 ，“股东利益至上”是自然的企业目的 ，而阿里巴巴坚持这个定位正是反应了厉先生强调的“只有不把盈利作为唯一目的 ，才华真正把盈利当做可以抵达的目的”的主要头脑。
恒久以来 ，经济学研究的工具是财产的创立和增添 ，经济生长等价于GDP增添。从20世纪70年月以来 ，经济学最先反思经济生长的目的 ，逐渐把情形质量、生涯质量、社会公正、教育甚至人的周全生长纳入剖析的领域。经济学的剖析逐渐向“人的周全生长”回归 ，向“人”回归。联合国摒弃GDP指标 ，提出人类生长指数作为权衡经济生长效果的指数就是这一反思的详细效果。
上述剖析批注 ，作为经济学剖析工具的“人”与作为经济研究主体的“人”一直互动 ，推动了经济学的生长。随着经济学研究的深入 ，剖析的触角越发靠近现实的人（如行为经济学的兴起） ，也更靠近“以人为本”的目的（如人类生长指数） ，在此基础上构建的机制设计也将越发有用。
04
关于中国经济刷新的洞见
受�？怂箍捶ǖ钠舴1] ，厉先生在书中讨论了中国在实现宏观总量调理与微观经济效率协调必需注重的相关问题及“过渡性症状”。在20世纪80年月中期 ，中国国有企业面临双轨价钱——妄想价钱和妄想外价钱 ，比�？怂固致鄣奈鞣焦宜媪俚墓潭矍偷约矍侍飧怀�。因此 ，妄想价钱和妄想外价钱的转变怎样影响企业存货调解的决议 ，进而在宏观上影响总收入和总投资的变换就成为一个值得重视的问题。另外关于两种就业和两种人为制度在中国也保存 ，好比国有企业职工的就业和人为水平相对稳固 ，与市场供求转变关联不大 ，而非国有企业的就业和人为对市场的反应则更为敏感。这种结构性差别怎样影响总需求与总就业率的关系 ，怎样影响人为变换与价钱波动的关系？更主要的是 ，两种就业、两种人为与前述的二元价钱（妄想内与妄想外价钱）之间还可能爆发交织影响 ，这是由于国有企业（就业和人为相对稳固）也生产妄想外价钱的商品 ，非国有部分的企业（就业与人为相对无邪）也生产一部分妄想价钱的商品。这意味着宏观经济的调控政策必需思量到这些结构性差别 ，出台一些响应的区别性调控工具 ，不然就很难抵达政策的预期效果。
在古板僵化的妄想经济体制下 ，由于缺乏市场价钱的指导以及企业缺活力和动力 ，经济保存显着的结构性失衡 ，工业结构不对理 ，好比要害性原质料、能源、交通设施的紧缺。当经济从集权的经济体制向分权的经济体制过渡的时间 ，陪同着价钱铺开 ，必定泛起总需求大于总供应的情形 ，从而带来物价上涨 ，引发社会的不稳固。厉先生称之为“过渡性症状”。过渡性症状是制度转型的必定价钱 ，因此必需面临 ，但也要避免那种过于担心的情绪而接纳缩短步伐 ，向古板的僵化体制回归。搪塞“过渡性症状”最好的解药是继续分权 ，真正分权 ，让企业酿成自尊盈亏、自主谋划的主体 ，求过于供的问题只有通过刺激紧缺商品增添供应加以解决 ，部分之间的失衡问题也只有进一步完善市场机制、实现生产要素的自由流动加以解决。也就是说 ，刷新当中遇到的问题只有通过进一步深化刷新来解决。这是一个很是主要的看法 ，20世纪80年月以来的经济刷新一直面临这样的难题 ，刷新自己带来了一些震荡 ，下一步怎么办？是继续深入刷新照旧回归旧体制？所幸的是 ，中国的刷新之路总体上体现了“刷新所爆发的问题照旧由进一步的刷新来解决”这个主要思绪。
与此同时 ，利息对宏观经济的调理作用也是有限的�？魉怪饕搴旯鄣骺乩砺鄣囊桓鲋饕偕枋峭蹲视薪洗蟮睦⒌� ，而消耗（储备）缺乏弹性或低弹性。而中国在20世纪80年月所面临的情形则是相反的 ，其时占主体的国有企业的投资对利息是缺乏弹性的 ，而消耗（储备）则有较大的利息弹性。前者容易明确 ，由于国有企业对谋划本钱和还款压力的反应都小于市场上的民营企业。而消耗（储备）的利率弹性较高是在欠缺经济之下 ，消耗者的储备并非是收入减去消耗意愿之后的余额 ，其中还包括了因供应欠缺而未实现的消耗意愿 ，这一部分的强迫储备关于利息的转变是较量敏感的。企业的投资关于利息不敏感不完全是体制的缘故原由（如国有企业的软预算约束） ，着实纵然是完全自尊盈亏的企业在其时的欠缺经济之下 ，投资需求很大 ，利息相较量高投资的预期收益可能不组成特殊极重的肩负。在此情形下 ，中央银行应把直接控制的投资信贷额及其增添率作为投资总量调理的主要金融手段。恒久以来 ，中央银行确实接纳了这个投资信贷额作为控制指标的政策 ，而不是仅仅依赖利率这个政策工具。
虽然我们早在90年月初就已经举行了价钱并轨 ，国有企业的“铁饭碗”制度也基本突破 ，可是厉先生所指出的中国经济所保存的二元性特征以差别的形式却一直延续下来 ，是任何一个研究中国问题的经济学家需要注重的。首先是国有部分与非国有部分的二元性恒久并存 ，国有部分约莫使用了60%的金融资源 ，孝顺了40%的GDP和20%的就业 ，近年来国有部分在工业附加值的孝顺方面还在上升。可是国有部分在谋划体制、就业和人事制度、对价钱信号和市场压力的迅速度、贷款的可及性等方面与非国有部分（尤其是民营企业）仍然保存系统的差别。与企业所有制结构相联系的 ，中国的金融部分关于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的支持力度也保存差别 ，以是每一次扩张性的钱币政策和信贷政策（如2009年的四万亿刺激妄想）都是优先向国有部分倾斜 ，非国有部分获得贷款相对较难。其次 ，劳动力市场上的正规部分与非正规部分的二元性也恒久并存。在1998年“抓大放小”刷新之前 ，劳动力市场的二元性主要体现在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差别的用工制度 ，体现为就业和人为相关于市场波动的敏感度泛起显著差别。2008年中国公布新劳动法之后 ，劳动力市场在所有制的差别之外又多了一重的二元性差别 ，那就是受到劳动法� ；さ恼胬投踉脊叵岛筒皇芾投ū ；さ睦臀裉踉脊叵� ，前者对工人的社会包管、福利、就业的稳固性等方面的� ；は低澈糜诤笳�。非正规部分的劳动力绝大大都是进城务工的“农民工” ，他们较少缴纳“五险一金” ，条约限期一样平常较短 ，因而对市场需求的变换反应很是敏感。当我们使用主流的宏观经济学模子剖析中国经济 ，或者接纳宏观经济政策调控微观经济的时间 ，若是忽略这些二元性特征将会导致极为严重的误差和误判。
05
对当下的启示和思索
很是有趣的是 ，与三十五年前厉以宁教授写书的时代配景做一个较量 ，正好组成鲜明的比照：首先 ，天下经济进入的一个新的生长阶段 ，经由30年的信息手艺的生长 ，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一轮新手艺革命席卷全球 ，人工智能可能会深刻改变企业的组织形式、市场运行机制以及国家与市场的关系 ，也会对工业生产方法和收入分派爆发深刻影响。20世纪七八十年月 ，人们已经高度关注信息手艺对古板工业部分的就业者所带来的攻击。新手艺一方面要求工人具备更高的教育和手艺水平 ，必需重新培训工人 ，另一方面新手艺也会直接替换一部分低手艺工人 ，导致失业。以盘算机生长为代表的信息革命也会对古板金融带来攻击 ，电子支付取代现金和支票支付 ，云云等等。时至今日 ，人们讨论人工智能、互联网、物联网、5G网络的生长怎样再一次重构古板的工业活动、企业组织等经济社会方方面面 ，我们也担心重复性强、通例化的事情岗位被AI替换 ，失业问题怎样应对 ，新零售取代古板超市 ，无人驾驶取代出租司机。一些学者提出了人工智能与人的关系问题 ，人工智能所依赖的大数据涉及人的隐私� ；の侍� ，人工智能也好比带来相当一部分劳动力被替换 ，人工智能也会改变人和手艺的关系。这些都是新课题。这与《体制》一书其时面临的新手艺革命的配景何其相似。我们同样面临《体制》一书提出的问题：“怎样才华真正让科学手艺的前进有利于人的周全生长 ，而不是把人酿成科学手艺生长的牺牲品？”厉先生提出以人为本的经济学研究关于我们明确人工智能时代的经济政策一定大有裨益。
20世纪七八十年月逐渐形成的全球工业链和价值链近年来因美国的单边主义政策而陷于逆境 ，以WTO为框架的多边主义的全球化面临新挑战。与此相联系 ，经济学的生长也遭遇亘古未有的挑战 ，2008-2009年的全球金融� ；� ，尤其是全球化和自由主义政策所带来的收入分派恶化已经使得美国和欧洲对自由主义市场制度高度质疑 ，民粹主义和极化政治兴起。30年一个循环 ，20世纪80年月初兴起的自由市场主义政策再次受到质疑。
经济学恒久以经济效率为焦点 ，帕累托刷新的界说关于经济社会变迁的输家赔偿只是设想的赔偿 ，并不代显露实的赔偿。因此 ，经济学家以效率标准认可和推许的许多经济政策着实严重低估了这些政策的收入分派效应。经济学主流理论关于全球化和自由商业的讨论很少思量相关弱势群体的损失 ，或者说对这些输家的赔偿性机制讨论缺乏。商业和金融全球化确实造成蓬勃国家内部收入分派的严重恶化 ，也造成了蓬勃国家与生长中国家的鸿沟拉大 ，这是这一轮“逆全球化”浪潮的基本配景 ，也是学者和政治家呼吁增强全球治理的一个主要配景。收入分派的极化效应带来了政治看法和政治利益的极端化走向 ，最终对市场制度形成攻击。今天重读《体制》 ，我以为要害照旧需要把“人”带回经济学的剖析 ，置于中心位置 ，这是目今云云错综重大的时势下无疑是极为须要的探索。
中国刷新经由四十年的探索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 ，可是 ，距离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还面临许多挑战。刷新已经进入深水区 ，容易改的已经改得差未几了 ，剩下的都是“硬骨头”。厉先生所强调的“刷新的问题仍然需要靠进一步深化刷新去解决”的思绪依然是准确的 ，中国仍然需要释放刷新的盈利 ，通过“顶层设计”和“摸着石头过河”相连系的方法推进中国的经济刷新 ，建设让市场施展主导作用的经济体制。
[1] 约翰·�？怂�:《凯恩斯经济学的� ；� ，商务印书馆 ，1979年版
本文选自伟易博编撰的《一生治学当云云：厉以宁经济理叙述评》一书
作者为北京大学经济治理学部主任、伟易博治理学院教授周黎安
